小楼之中,云竹望着他,道:“你想对你家娘子好,想对小婵好,想对锦儿好,想对我好,都是很好很好的心思。我们也都喜欢你,可总有些事情,不该是你的责任……立恒,如果说在青楼当中有什么是好的事情的话,它总算教给了我怎么猜懂你,怎么取悦你的本领。我说过啦,如果能够为你做点什么事情,我心里会非常高兴的……”
宁毅苦笑:“所以你觉得,问题已经严重到需要你离开,让我冷静一段时间的地步了吗?”
云竹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但其实……我也确实想要回宣州看一看。立恒你到底希望我们过成什么样子呢,我也不清楚,想要好好想想,竹记也不需要我了,我在想是不是要出去继续教琴,或许在家里写一本乐谱出来……但总之聂云竹这个女人已经是你的了,心和身子,永远都是,立恒,我会一直靠在你身边,甩也甩不掉的了,谁叫你上次把我追回来了呢……”
轻柔沁人的嗓音缓缓地飘在房间里,宁毅叹了口气。
“是啊,毕竟不开心的时候还可以把你打着玩。”他摇了摇头,将云竹推倒在被褥间,拉开了她的腰带,“其实我觉得,你也许只是缺个孩子……”
分开衣服,露出下方纯洁的胴体,云竹迎合着他的动作,温柔地笑望着他。房间里气息变得暧昧起来……
来时的预想或许不是眼前的这种,宁毅也知道,如果自己非常霸道地说出让云竹不许走的话,她自然也会留下来。但到得最终,宁毅也没能说出来,只是叮嘱道:“我安排人,你要随时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不许跑掉了。”
到离开时,仍在跟他赌气的锦儿过来,却终于是挽起了他的手,宁毅笑道:“你早就知道了,想提醒我的,对吧?”
他记得锦儿上次柔软的拥抱,叫他不要想那么多时的话语。锦儿挤了他一挤,“我不知道。”片刻后又低声道,“我要配云竹姐一起走的。”宁毅自然明白。
于是到得正月十九这天,云竹与锦儿终于还是启程了,此时冬雪逐渐开始消融,宁毅安排了护卫、仆人,右相府也有安排人手跟随。宣州位处南边,相对于梁山距离汴梁,还要远一些,但毕竟已经是江南的富庶之地,安全终究有保障。
宁毅知道是自己出了些问题,心道不妨放空一段时间,仔细想想也好,顺便的,手头上也有许多事情要做。
这段时间里,祝彪应该已经从独龙岗那边启程过来了,同行的估计还有扈三娘。汴梁城中,两家竹记都已开张,生意还算不错,其中许多地方都已用上煤炉,既新颖,也显得方便。
与竹记搭配的是一个名叫“兴福祥”的小店面,其实就开在竹记之中,暂时只出售新箍起的小煤炉,也承接固定打灶的业务,藕煤的出售都是送货上门,其实与现代的情况已经类似。虽然是新颖事物,但并没有到异常火爆的程度,只是按部就班地在展开,宁毅倒也并不着急。如今店铺里有相府的参与,自从煤炉往左右相府中送了之后,倒是有好些官员都来买了回去,利润还算不错,而广告要做开,总还得一段时间才行。
宁毅正在筹划这些事情。云竹离开之后,他的心情其实未见得好,也明白是大男子主义的性情作祟。但医者未必能自医,心情上找到出路需要时间,想要有个解决的方法,更是需要时间。接下来的时日里,檀儿则忙碌于布行的事情,据说有几个商家对苏氏的布行并不友善,对外的因由是女子掌管的铺子,不成体统,而实际上,据说话语出自京城的一个大商家,名叫左厚文。
据说这左厚文是儒商,听说苏氏布行乃是女子抛头露面,说了一句不太满意的话。麾下的或是与之有关系的一些商人就联手起来断了苏家的生丝供应,如今苏氏布行的几种好布估计都要出问题。
檀儿偶尔跟宁毅说起,宁毅便也打听了一下。
“左厚文的左家不简单啊,他其实是左端佑的堂弟。当初的密侦司能成立,中间的一个人就是左端佑。王其松死后,黑水之盟,左端佑跟秦嗣源吵翻了,从此绝交,但也算是君子绝交,不出恶语的那种。左家的影响力很大,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在朝堂上下都有关系……你打算怎么做?”
说起这个时正是夜间,夫妻俩在卧室里闲话,檀儿拿着针线在自得其乐地绣一朵花:“左家的势力是大,但做生意的又不是他一家。左厚文说了一句话而已,那种地位的人怎么会一直盯着咱们,估计说过之后就忘了。我已经联系了走南面的两家丝商,准备到木原县那边建个作坊,那边什么都便宜,货可以运进京城,生丝可以少成本。”
“木原县?”
“跟这边,大概有一百多里。”
“喔……”
宁毅点点头,做生意虽然说靠关系,但总不能事事都靠关系解决,对手和敌人永远是存在的,解决问题终究是一种乐趣。见宁毅点头,檀儿望着他:“因为选定了地方,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应该会过去,我得看着那边作坊建成,还有些事情要谈。”
“不能文定去吗?”宁毅皱起眉头。
“文定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木原那边比较比较重要……”
“哦……”宁毅想想,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可以陪你一块儿去……其实,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我可以让山月去左家拜访一下。左端佑跟秦嗣源是闹翻了,但当年王其松的人情还在,一个布商,他们不至于刁难,也是说句话的事情。”
“不用了,我又不是没出去过。”檀儿笑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宁毅点头:“再看吧……”他与檀儿之间,关系终究是好的。
檀儿此时说的事情,在他心中稍稍留下印象。但事实上,一年之计在于春,元夕过后,右相府也是异常的忙碌。新的一年开始,北地的战事还会继续,如今大英雄郭药师已经进京,又是加官又是授衔的。而在北方一地,密侦司接到的信息是常胜军疯狂抓丁,为新一年的战争做准备。
虽然这样的事情往往会导致民生凋敝,但密侦司这边也知道是没有办法。而右相府,则需要负责筹算所有的物资钱粮调配问题,宁毅参与其中,也在这些务实性的问题上开始忙碌起来。
相对于笨拙的感情,他在这些事情上却是驾轻就熟,转眼间便取代了尧祖年、纪坤这些人的位置,负责监督和进行总的统筹、预算,只是在各种调配计划之类的务实性问题上,尧祖年等人又要比他有经验,双方配合相当不错,以至于这几天里大家又在说,让宁毅不要再跑去经营劳什子的酒楼。赶快出来当官吧,秦嗣源甚至开玩笑地说,可以直接将他硬塞到户部里去,谁有意见,便出来与他理论。
正月二十八这天下午,宁毅回来得倒是早,心中想着晚上将檀儿小婵带出去逛逛。抵达家中,回到居住的院落时,听见孩子似乎在哭,有人正在逗弄他,哭声也就渐渐止住了。但院落之中没什么人,房间之中正在逗弄宁曦的是娟儿。
“人都去哪了?小婵呢?孩子是不是饿了?”
“少爷刚刚吃过奶了。”娟儿坐在床边,抱着孩子,望着他低声道,“小婵她,她跟小姐去木原县那边,姑爷不是知道的了吗?”
“呃,小婵……我知道檀儿去木原啊,但小婵她跟着去干嘛……等等,你……”宁毅皱起眉头,陡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你家小姐呢?”
房间一侧,早两天收拾起的包裹,此时已经被拿出去了。娟儿道:“小姐她们,还在侧门那边吧,不知道有没有走……”
“怎么回事?”宁毅喃喃说了一句,转身出门,却见院落那边人影走过去,他陡然将对方叫做:“苏文定!你过来!”
走过那边的便是苏文定。苏家的几个堂兄弟中,他是跟随着檀儿打下手的,其余的人则跟在宁毅身边,此时将他叫了过来,宁毅才问道:“木原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最近又在负责些什么?檀儿为什么不叫你去,非得亲自去!”
苏文定脸色纠结起来,有些吞吐支吾,但随后还是轻声道:“二姐夫,你真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么?”
“他们都说你算无遗策,不过老实说,女人的事情嘛,二姐夫你应该……”
“你在说什么东西?”
宁毅有些生气,苏文定也就不敢再支支吾吾:“听说,其实……我也是听说,那个聂姑娘走了,二姐前几天听说了这事,她在房间里发呆了一个下午呢。当然,二姐夫,我是觉得男人大丈夫三妻四妾没什么,你只要不让二姐伤心就行了……而且对二姐来说这怎么都是件好事啊,我也有点想不明白……”
宁毅愣了愣:“她怎么知道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听说来到京城以后,二姐跟那位聂姑娘是见过面的吧。其实我觉得,以二姐的精明,她又满心挂着你,这些事情知道了也不奇怪……”
苏文定的絮絮叨叨中,宁毅过了这边院落。到得侧门附近,才看见一群人都聚在这儿,马车已经备好了,檀儿正言笑晏晏与家人们暂作告别,小婵抱了个包袱跟在一旁。眼见宁毅此时过来,却也是愣了一愣,伸手戳戳檀儿的手臂,檀儿朝这边望过来,下意识地笑了笑,但目光之中,闪过了复杂的神色。
众人便回头与宁毅打招呼,宁毅挥了挥手,过得片刻,方才走到近处:“我……我有些事情要跟檀儿说,大家……”
他挥手之中,众人便也表示了解地离去了。
檀儿站在那边,双手交握在身前,文静地笑。宁毅看着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有啊,就是去木原县一段时间。”
“小婵也跟过去?”
“她……”檀儿看了小婵一眼,“她非得跟过去……”神色如常地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语调却不自觉的咽了咽,像是一般人委屈时的声调,但此时看来,又大有不同。檀儿皱起了眉头,有种拒绝交谈的神色。
“有什么事情,你总得跟我说的……”
檀儿摇头。
“你扔下小曦算怎么回事……”
檀儿继续摇头。
“就算……就算是因为聂云竹的事情……”
“我知道她离开京城了。”
这一次,檀儿终于抬起头,开口说了这句。平铺直叙的语调。宁毅皱了皱眉:“对啊,她已经走了,但是……她走了,你为什么还……”
“我没有想让她走。”
宁毅想说我也不想让她走,但这种话终究是出不了口的,他看着眼前的妻子。有着少女容色却也有着比少女更成熟心态的女子带着撑起来的刚强看着他:“我……我呆在这里,不想让你觉得,是我赶跑了她的……”
“你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不可能……”
“可是她走了,我留下了,她伤心,我开开心心的,你就是会这么想的,你就会觉得对不住她……”檀儿目光冷澈地望着他,然后咬紧牙关,身子都抖了抖,试图将清醒中带着的哽咽压下去,她连续呼吸了好几次,终于道:“相公,我其实……其实一直没有很认真地问过你,你跟我成亲以后,到底有没有记起以前的事情来过?”
宁毅想了想,看着她微微摇头:“没有,一点都没有。”
檀儿的眼泪便掉下来了:“你看,你忘记以前的事情后,就是另一个人了。我以前不在乎,我其实……对以前那个宁立恒也不会在乎,可这样一来,有一件事从见过聂姑娘以后我就一直在想。我想……我对你不好,我逃婚,跟你分开房间住,那时候我还觉得,我对你已经够好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娘子的。可是我查过聂姑娘的事情以后,我忽然想到……”
“我忽然想到的是……这样一来,你跟聂姑娘之间的感情……”她哭了出来。
“……是不是比跟我还要早?”
庭院之中,檀儿哭声凄然,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听檀儿在说。
“你是不是很早就跟她两情相悦了,以你的性格,你没有把苏家当成过一回事,是不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你还想过离开苏家,跟她一起走了……”
“喂……”宁毅靠近她,檀儿往后退了退。
“我不介意你把她娶回家里,我也不介意你喜欢她她喜欢你,我也不介意她生病的时候你带着她到处去走,我甚至不介意你让秦相那边收她做义女。我只介意一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宁毅抓住了她的手臂,而眼前的妻子第一次的挣脱开了。
“你是我相公啊——”
她哭着,喊道。
宁毅的心中,陡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