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演变到了现在,已经脱离了所有人的控制。
古人有一句总结——人算不如天算,现在人总不愿意敬畏上天,所以改成了计划赶不上变化,话不同,道理其实完全一样,就是愿意或不愿意都得承认的一点是,很多时候,愿望很美好,计划很周密,但往往在具体实施的过程中,总有不尽人意的一面。
不尽人意还算好的,万一出现不可控制的意外,就有可能出现相反的后果。
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是笑谈,而是无法承担的沉重。
当何江海被人七手八脚地送往医院的时候,市局的警力才姗姗来迟,将渣土车明白真相的群众团团围住,等候进一步指示。
而此时,衙内满头鲜血直流被人送进了医院,而就在他刚刚推进病房之时,一拨不明真相的热血群众冲进了病房,推开阻拦的医生和护士,就要对昏迷之中的衙内大打出手,摆出的分明就是要衙内小命的凶狠。
来人共有十几人,医院的保安力量有限,眼见衙内就要丧命于乱棍乱刀之下,而此时,警察显然一时无法赶到——护卫在衙内身边的几名保镖敌众我寡,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名面貌冷峻、一脸英气的青年赶到,带领四五人,虽然人少,但个个身手了得,抵挡住了十几名亡命之徒的进攻。
衙内的保镖本来已经绝望了,见此情景,又士气大振,和救援的人手一起联合抗敌,终于赶在警察姗姗来迟之前,将对方全部击退。
保镖对救援之人千恩万谢,问对方是谁,领头的人答道:“我叫萧伍!”
正是夏想从何江海晕厥、省委大门被围堵等一系列眼花缭乱并且失控的事态之中得出结论,何江海恐怕也意料不到事态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对方出动了黑恶势力,如果他所猜没错的话,机场高速上的车祸事件,死去的几人之中,有非常重要的道上的头头,所以,针对衙内的报复肯定猛烈而不顾一切。
或许这帮人根本不知道衙内是谁,又或许知道,但还是一样要取他性命,因为群体事件一旦激发,个人情绪就会失控,就会失去理智。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游行如果不加以控制,最后会演变为暴乱的根源之一,因为在群体之中,人的本性被激发,都有可能做出平常不敢做出的胆大包天的事情。
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夏想审时度势地冷静判断,以及他对时局的分析和把握,甚至对细节问题上的考虑,是周鸿基所远远不能相比的高人一等,就连邱仁礼也比不了夏想的细致,毕竟,在和无数人斗智斗勇之后,夏想的眼界和见识,已经上升到了放眼天下没有几人可以比肩的程度。
也正是因此,才让衙内捡回了一条命!
如果不是夏想及时派出萧伍到医院保护衙内,刚刚经历过第二次惊魂车祸的衙内,现在已经丧命于乱棍之下。虽然衙内一死,表面上会对夏想有利,也会让何江海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夏想毕竟还不是冷漠的政客,不忍看着衙内就此死去,几乎不假思索就做出了保全衙内的决定。
正是夏想的一念之差,对齐省乃至国内的政局,带来了不可低估的重大影响。
……书记办公会上,气氛凝重而紧张。
在得知何江海突然昏倒并且送往医院之后,邱仁礼还不清楚幕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巨大变故,但也隐隐猜到事态肯定大变了,等与会人员到齐之后,孙习民、夏想、周鸿基、夏力,最后又紧急通知袁旭强也参加会议。
但围堵省委大院的渣土车不但没有减少,还有增多的迹象,市局的警察眼见支撑不住!
邱仁礼怒了,又临时通知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唐郑杰和市公安局长陆家城,列席会议。
也幸好何江海昏倒了,否则今天的会议,就成了针对他的声讨大会了,他当时不晕,现在也得再晕一次。不过当邱仁礼听说了何江海的儿子刚刚死于车祸之时,满脸的怒气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怎么会?”邱仁礼直视唐郑杰和陆家城。
唐郑杰不敢直视邱仁礼的目光,低下了头:“其实上事实无误,何洋等四人驾驶一辆宝马330汽车,在机场高速和两辆奥迪A8发生重大交通事故,奥迪A8上的乘客只受了轻伤,宝马330翻滚之后,当场死亡两人,重伤两人……”
唐郑杰并没有明说两辆奥迪A8和衙内之间的关系,因为从现场传来的消息,A8上的乘客自称是前来鲁市自驾游的京城游客,而衙内也有不在场的证据,谁也不能直接指责事故和衙内有关,再者以衙内的身份,谁又敢乱说?
“高总的汽车在市区经纬路口等候红灯时,一辆闯红灯的渣土车违章行驶,当场将高总的汽车撞为两截,高总司机遇难,高总重伤,现在正在医院抢救,经现场勘查,渣土车负全责,司机畏罪逃走,横穿马路时,被一辆正常行驶的汽车当场撞死。”
“渣土车队属于齐省盐务系统的工程队,事故发生后,将事故的责任推卸到高总身上,又将正常行驶撞死渣土司机的私家车司机扣留,要求严惩凶手,不满足他们的要求,就一直围堵在省委大院不走……”
可以说,唐郑杰的结论,基本上符合事实,做到了客观公正,并没有偏向任何一方,因为他也知道,现在事情闹大了,兜不住了,不偏不倚的态度才是关键,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谁都知道盐务系统的渣土车队一直市内横行无忌,只今年一年,就连夺50条人命,却屡禁不止,不仅仅是因为对方财大气粗,还因为司机都是鲁市附近城中村的居民,民风彪悍,无人敢管,动不动就敢砍人。
袁旭强主持下的鲁市,一团和气,他主政期间,除了大兴土木之外,并无建树,鲁市的治安就十分混乱,在国内也能排得上号。当时控制了整个鲁市运输车队市场的许祖海,在鲁市黑白通吃,威风一时,都说他可以保管鲁市。
据说委员长有一次前来鲁市视察,住在一家宾馆,当时直接清空了所有客人,结果住下之后,却发现竟然还有一人没走。一问是谁,说他是许祖海,是可以保管鲁市的人。
委员长当时什么都没有说,回到京城之后,许祖海就被毙掉了。
传闻是否可信并不可考,也不重要,但许祖海可以保管鲁市的说法,却是鲁市人所皆知的事实。而现在,许祖海已死,但他的影响力还在。当年的恩怨,现在落到了衙内身上,也算是一次轮转了。
至于愤怒的非要置衙内于死地的司机之中,有没有当年许祖海的手下,就不得而知了。
听完唐郑杰的汇报,邱仁礼紧锁眉头,知道事态严重了,虽然还没有严重到失控并且爆发成群体事件的程度,但已经到了不下重手整治不行的地步了。
“宗高的伤势现在怎么样了?”邱仁礼不问别人,就问夏想。
衙内一直被人称为高总,其实他的大名是宗高,因为他喜欢别人称呼他为高总,而且逢人介绍时,总是强调一下,因此,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以高总相称。
也有更多的人私下称呼他为衙内。
至于其中有什么内情,或是衙内是否有什么隐性的表达,就无人知晓了。
夏想点头说道:“暂时还不好说,不过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他清楚邱仁礼有此一问,是邱仁礼担心在医院的环节再出什么差错。
邱仁礼话一出口,孙习民和周鸿基对视一眼,都才意识到了重大的失误之处,竟然疏忽了医院的环节,对方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在市区撞击衙内的汽车,摆明了是不想让衙内活命,又怎能放过医院的环节?
二人一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差点惊吓出一身冷汗。
不料夏想又说了一句话,就立刻让孙习民和周鸿基同时对夏想感激莫名。
“萧伍已经赶到了医院,刚刚接到他的电话,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冲击了医院,想对高总不利,被萧伍几个人劝走了。”
说得含蓄和轻描淡写,所谓劝走是怎么一回事儿,在场的谁不清楚?
孙习民和周鸿基同时向夏想投去感激的目光,不是假装,是真心感谢。如果衙内在鲁市有一个三长两短,一个省长和一个省纪委书记都照应不过来,就真的无颜回京面对首长了。
夏想话刚说完,孙习民和周鸿基的电话就同时响了。二人不接电话,同时看向了邱仁礼。
邱仁礼着急地挥了挥手:“赶紧接电话,别看我。”
二人才都接了电话,接听之后,点头说道:“高总脱离了生命危险。”
周鸿基更是简短听取了刚刚的形势汇报,知道如果不是萧伍在场,衙内的命就算交待了,就对夏想郑重其事地说道:“谢谢夏书记。”
夏想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转向对邱仁礼说道:“邱书记,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必须下决心了。”
形势已经刻不容缓了,邱仁礼面临着在齐省任上最严峻的一次考验,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拿出铁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