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盛夏的鲁市,入夜之后,依然暑气逼人,夏想背着双手,一边欣赏鲁市夜景,一边想事情。
右侧,曹殊黧一身休闲打扮,穿了长裙,挽了头发,也学夏想背着双手,和夏想一起漫步在鲁市的街头。
来鲁市也有一段时间了,是夏想第一次陪她散步。若是别人或许会埋怨夏想太忙顾不上一类的话题,她却不会,不仅仅因为她从小就见惯了父亲才是处级干部以后的忙碌,而是她深知夏想在齐省打开局面的艰难。
尽管曹殊黧不怎么关心政治,但夏想是她最爱的男人之一——还有两个男人在她心中占据了重要位置,一个是父亲,另一个是儿子——他的一举一动她都要放在心上,就算不能为他分忧,至少也要做到不为他添乱。
身为局外人的她,也能切实地感受到齐省的纷乱和艰难,因为齐省的政治气候更复杂不说,还多了一个李丁山。
曹殊黧只比夏想晚认识李丁山一两年,她和李丁山接触不多,却也对李丁山的为人多有了解,从李丁山生意的失败、家庭的不幸,以及后来被迫走向仕途,有太多外力推动的因素。和夏想的积极主动性不同的是,李丁山的前进,外力的影响和附加太多。
也间接表明了一点,李丁山对自我能力的把握以及对未来走向的判断力,远不如夏想,他总是在被动接受一些事物,而夏想,却始终在暗中推动自身的前进。
曹殊黧不是官场中人,但从小生长在官宦之家,再加上嫁给了夏想,让她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拥有了缜密的分析思维——说实话,她本来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如果她从政或经商,未必会比梅晓琳或连若菡差上半点,但她既然嫁给了夏想,就要处处以夏想的前途为主,她必须甘心在幕后,默默无闻地为夏想付出一切。
虽说今晚夏想主动提出陪她散步,她也知道,夏想不过是借散步来想事情罢了,但她也没有丝毫的埋怨。
曹殊黧学的不是古典文学,但她骨子里却是古典女子的气质,古人有诗云——悔叫夫婿觅封侯——尽管平心而论,她也希望和夏想一起过平安淡泊的日子,她性子本淡,不虚荣也不浮华,不过既然夏想是她的男人,又既然他选择了一条充满荆棘的坎坷之路,她除了无怨无悔地陪他走完之外,不会有任何后悔和怨言。
看着夏想微锁的眉头和深思的神情,她就知道,是因为李丁山的事情。
曹殊黧平常很少对夏想的事情发表看法,但今天,她忽然有所想,就上前一步挽住了夏想的胳膊,笑道:“还没有想好解决的办法?”
夏想的思路被曹殊黧打断,摇头一笑:“也不是没有,而是在想,难道非要惊动总书记不可?”
诚然,总书记开口,中纪委也好,一些人也好,必然会让步,但问题是,如此一来,就似乎显得李丁山真有事情一样,最后不了了之,还是因为走了关系,被总书记保下了,不是因为自身清白。
夏想也可以理解宋朝度的心情,宋朝度不想李丁山受到一点委屈——在官场之上,能如宋朝度一样一直真心爱护李丁山的情形已经很少了,不少革命情谊随着位置的升迁而淡漠了——也是为了将事态扼杀在萌芽之中,不想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但夏想想的有所不同,他不但想一举解决李丁山的难题,还想借机将何江海拉下水,如此一来,请总书记出面的做法,保险是保险,但却是被动而消极,没有了主动进攻性,也和他的下一步大计背道而驰。
如何想一条万全之策,既能保得了李丁山不受丝毫损伤,又能将何江海牵连在内,让何江海虽说不至于落马翻船,至少也要让他灰头土脸,让他长个教训……苦思冥想了半天,夏想一直不得要领。
和上次在湘省不用花费多久就摸清了叶天南的路数相比,现今他对何江海的底细,还是心中没底。因为湘省省委大部分常委都来自外省,而且湘省也明显没有齐省排外,更没有齐省几乎各地市一二把手全是齐人的怪现象,所以,何江海到底在齐省有多根深蒂固的本土势力,在夏想眼中,还是迷雾重重。
更主要的是,湘省没有一个副省级城市,而齐省却有两个。副省级城市只受省委节制而不是管辖,换句话说,是受省委代管,省委对副省级城市的一二把手没有任命权,也没有考核权。
而副省级城市的十几名常委,都是正厅级,相当于齐省比其他省份,少说也要多出20多名正厅级干部,再加上上至省委常委,下至各地市一二把手,齐人当地人所占的比例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远的不说,就连鲁市市委,也几乎全是齐人的天下,那么下面的各市直机关以及大量的中层干部,更是数不胜数了。
何江海在齐省盘踞多年,谁知道他栽培了多少势力?就连一个名声不显的普通副省长潘保华,也提拔了不下二十名县处级以上干部。
毫不夸张地说,齐省就是实实在在的地雷阵,处处是雷区,你不知道身边哪个人就是对手的亲信。
但话又说回来,夏想现今在齐省也不是孤身上路了,身边也有了远远近近一帮亲信或嫡系了,假以时日,即使不能完全压制何江海的嚣张气焰,也能从容布局,将何江海的反击化解于无形之中。
只是眼下如果和何江海全面对抗的话,胜算不大。换言之,他想要既保下李丁山又不惊动总书记,并且借机反手打击何江海的想法,实现的难度很大。
被曹殊黧挽住了胳膊,夏想收回思绪,呵呵一笑:“都老夫老妻了,还拉拉扯扯,也不怕别人笑话。”
“笑话什么,你的理由很怪异。”曹殊黧还是如当年一样小巧而可爱,俏皮一笑,用手一指远处,“他们年纪比我们大多了,也相扶相携,谁会笑话?”
远处,一对银发老人互相搀扶要过马路,夜晚的路灯不够明亮,两位老人颤巍巍不敢过……夏想笑了:“也是,好象我还真说不过你。”
“别以为你最聪明,我也不差,就是懒得和你比一比而已。”一边说,曹殊黧一边拉着夏想到了马路对面,一人一个,她和夏想分别扶两位老人过马路。
两位老人喜笑颜开,对夏想和曹殊黧连连道谢,他们想不到扶他们过马路的一对郎才女貌的年轻人是谁,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也许更会感到人间的美好。
做完不留名的小小好事,夏想和曹殊黧沿原路返回。路上,曹殊黧心情大好,忽然就兴趣所致,为夏想讲起了一则历史故事。
“古代有一个贪官,人人痛恨,但人人都对他无可奈何,为什么呢?因为贪官很受皇上信任。后来,有一个清官想要惩治贪官,在贪官有一次贪污时,他发现了证据,正准备将贪官拿下的时候,却被手下谋士制止了。”
“清官不明白为什么,就问谋士。谋士说,贪官现在贪污得太少,而且他还上达天命,现在问罪,他罪不至死,打蛇不死,说不定反被蛇咬。”
“清官不解,就问怎么办才好。贪官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谋士回答说,贪官确实该杀,但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贪官,必须让贪官胃口越来越大,等他的胃口大到连皇上的国库都敢伸手的时候,他必然会失去皇上的信任,然后再上呈他的罪状,他必死无疑。”
讲完故事,曹殊黧拍了拍一脸惊讶的夏想的肩膀:“小朋友,听完故事了,该好好睡觉了。”
夏想呆立了半晌,才一下惊醒过来,惊喜交加:“没看出来,你还真有本事,深藏不露,原来也是高人。”
“我哪里是什么高人?你别吹捧我了,我就是闲来无事多读了一些历史书罢了。”曹殊黧毫不居功,咯咯一笑,“你又领悟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没有丁点儿关系。”
夏想哈哈大笑:“读史书好,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老婆为鉴,可以明得失。”
“明你个大头鬼,乱改古人的话。”
……
第二天一上班,夏想就打去电话,告诉宋朝度他不想惊动总书记,而是想借力反力,如果有人真敢拿李丁山说事,他就不惜借机将事情闹大,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让某些人自食其果。
宋朝度沉思良久,只问了一句话:“你想好了?”
“想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宋朝度似乎微微叹息一声:“想想也对,让丁山稍微碰点壁,或许对他有好处。”又一停顿,说道,“我支持你!”
宋朝度的话,给了夏想莫大的勇气和鼓励。
一上午,似乎一切风平浪静,因为潘保华事件而带来的影响,暂时没有了动荡。而到了下午,同时两处风起云涌——中纪委派出专人抵达齐省,专程调查潘保华案件,而中纪委前脚在机场落地,从燕省赶来的省纪委人员,后脚也从高速来到了鲁市。
风起云涌的齐省,周鸿基一下成为最耀眼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