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夜晚,滴水成冰。
京城比燕市北向不到300公里,冬天却比燕市干冷了许多,就如京城的春天也比燕市的沙尘暴厉害数倍,夏想甚至还不无恶趣味地想过,其实京城现在已经不适合扮演首都的角色了,春风太沙,夏天太热,秋天太干,冬天太冷,再加上一年四季人太多,天天大堵车,太不宜居住了。
向南错位300公里的燕市成为新首都最好不过。
当然,只是无聊时的瞎想罢了,但话又说回来了,夏想的设想总比某教授某经济学家大声宣称楚省的江城更适合当首都来得实际。
江城位于国内腹地,水陆空交通发达,虽有两江交汇、九省通衢之便利,但也因地处中原地带,缺乏大气雍和气象,且历史上从未有过王朝落都于此,没有大开大合的气运,想成为首都,也是不能。市民之气太浓,沛然之气太少。
固然,夏想设想中的燕市接任新首都的想法,也不过是一次闲来无事的乱想,从长远计,燕市更适合充当陪都的角色,替京城分流压力,为京城提供劳动力和住房,如是等等。
其实一直以来,燕市虽无名份,却一直是陪都的角色,多少年了,为了京城的发展做出了不为人所知的牺牲。
就如古玉一样,或许分享他的爱很少,但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他所做的一切,从未远离,也从不放弃,不计较得失,只是付出。
所以,当老古和总理走后,古玉虽然坐在夏想面前陪他,却依然一脸淡漠之时,夏想并没有任何埋怨和不满,而是轻柔地为古玉倒了一杯水,小心地放到她的手心,然后坐在了她的身边。
夏想抓住了古玉的小手,尽管房间中暖气很足,温暖如春,古玉的小手却冰凉如冰。
双手将古玉的小手捧在手心,又呵了几口气,才感觉到手心之中多了温暖。
古玉自始至终任由夏想捧着双手,一动不动,目光似乎是茫然,又似乎是游离,焦点并不在夏想身上。
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夏想的内心现在柔软了许多,他只是静静地守护在古玉身旁,也不说话,让她靠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不忍惊动她的梦境。
就这样,两个人相依相偎了整整一个多小时,不知何时,怀中的古玉已经酣然入梦,灵巧的嘴唇,微有异域风情的双眼,比一般人更挺翘的鼻子,让她在下午阳光的照射下,美如虹洁如玉。
蜷缩着身子的她,头枕在夏想的腿上,双手紧紧环过夏想的腰,抱得很紧,唯恐微一松手就永远失去了夏想一样。
或许是位置越高,眼光越远,对许多事情不过于心的缘故,现在的他不仅是对古玉关心不够,对肖佳、对卫辛、对严小时、对连若菡都是关心不够,唯有曹殊黧一人常在他的身边,感受到他的爱。
史老之死,对夏想的触动很大,让他一下沉静了许多。
眼见夕阳西下,不知不觉已经陪古玉坐了一下午,夏想起身,轻轻抱起古玉——古玉身高一米六几,体重却不足50公斤——将古玉安置在房间之中,为她盖上被子,轻轻关上房门,然后夏想做了一件从未为古玉做过的事情。
……做饭。
夏想进了厨房,系上围裙,挽起袖子开始干活。很久没有露过手艺了,手确实生疏了不少。不过还好,夏想从小练就的做饭手艺一直没有落下,十分钟后,就已经切好了菜,烧好了油,然后他就大展厨艺,花了半个多小时时间,为古玉做出一顿丰盛的晚餐。
等古玉一觉睡足,揉着惺松的眼睛,穿着拖鞋打着哈欠推开房门的时候,不由愣住了,穿着围裙手拿锅铲的夏想,是她从未见过的居家形象,而且脸上洋溢的温和而亲切的笑,让她的内心一下冰川融化。
再一看一桌子丰盛的晚餐,想也不用想是夏想所做,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温暖瞬间遍布了全身,古玉的心中春暖花开。
“认识你有多少年都记不清了,但你为我做饭却是破天荒第一次,谢谢你夏想,我真的很开心。”古玉一笑,满屋生香,她跑步向前,抱住夏想的脖子,用力在夏想的脸上亲了一口。
一次浪漫的烛光晚餐,让古玉人比花娇,在灯光的照耀之下,她脸色红润,双眼晶莹如玉,低头吃饭时微笑,抬头看夏想时窃笑,时而羞涩,时而纯美。
夏想并不知道的是,在古玉悄然而笑的背后,她的内心却依然有挥之不去的惆怅,或许天性悲观,眼下的时光越美,别离后的时光就越凄美。
晚上,老古并未返回,也不知去了哪里,难不成一直和总理在一起?
对于老古和总理之间的情谊,夏想不好评价,也许抛却政治因素,两位老人之间有难得的人情冷暖也未可知,他不能因为他和老古之间的情谊就对老古和总理之间的友情而心生不满。
说句公道话,老古和总理认识在先,而他才是后来者。
是夜,北风大作,气温大降,是为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
是夜,夏想陪了古玉整整一夜,拥她入怀,为她讲述他的童年和许多往事,古玉听得入了迷,一双大眼始终闪动,不时流露出怜惜或喜悦的神色。
第二天一早,有电话打来,要求夏想到中南海——还是上次总书记接见他和他共进午餐的地方。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夏想轻车熟路就来到了指定地点,有工作人员安排他在房间中等候。
还是上次的房间,布置依然简单,只不过不到吃饭时间,没有餐桌。和上次有古秋实作陪不同的时,此次只有他一人和总书记面对面,夏想还是不免微微有点紧张。
坐了不到五分钟,总书记进来了。
夏想急忙起身,刚要开口,总书记已经先他一步说道:“天气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快要下来了,夏想,现在的湘江,比京城可是暖和了不少。”
夏想和总书记握了手,说道:“湘江的冬天也难过,室内没有暖气的话,潮冷得很。可不象北方,外面北风呼啸,室内温暖如春,就是两重天。”
“两重天也有不好的地方,一冷一热反差太大的话,容易感冒,反而不如室内室外气温一样的环境更让人感觉表里如一。”总书记的话大有深意,显然有所暗指。
夏想可不敢胡乱猜测总书记的真实想法,只好继续接话:“男人要求女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党员干部也要有全面适应的能力,不管是温暖的环境还是寒冷的环境,都要始终坚持信念,认真工作。”
总书记终于呵呵一笑:“这么说,你不怕到更艰苦的地方工作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说实话,夏想并不想现在离开湘省,并非环境让人留恋,而是有许多事情还没有顺利完成,现在就走,总有那么一点遗憾。
但世事总难完美,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将政治班底和经济班底在湘省的摊子全面铺开,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朱睿乐和孙现伟也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相信他们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也有搏击风浪的勇气。
“不怕,我还年轻,走遍天下都不怕。”夏想说了一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回答。
总书记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总书记的目光又低沉了几分:“说实话,夏想,按照我的想法,你现阶段还是留在湘省更好,但因为有了意外的变故,不得不提前安排你的下一步……”
意外的变故,除了史老的身故和临终之前的托付之外,再无其他,看来,史老临终一言,还是很有分量,至少让总书记也要牵挂在心。
“李丁山出京的话,你认为他担任什么职务比较好?”总书记直视夏想的眼睛,问道。
史老对李丁山前程的关照,夏想早就有过亲身体会,甚至在当年不惜拔苗助长,只是平心而论,李丁山到了副部以后,仕途就走得比较磕磕绊绊了,不是他能力不足,而是面对高级别的官场倾扎,他的书生意气让他力不从心了。
李丁山最适合的还是具体并务实的工作,比如副省长,比如省委秘书长,或是省委组织部长也可以,以他现在的商务部副部长的级别,外放到地方上,以常委副省长起步是最低调的起飞,如果一步到省委副书记,算是昂首起飞。
也不乏从京城部委起飞,以副部长的身份,一出京城就是省长之位的高飞,但夏想明白,总书记承下了史老的临终重托,扶李丁山一程,但不会不遗余力地助李丁山一飞冲天。
关键是,李丁山也不够资历一飞冲天。
政治之上,每动一个副省级的位置都不容易。
夏想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李部长性格沉稳,原则性强,务实能干,比较适合副省长、省委秘书长的位置。再进一步的话,省委副书记也能胜任。”
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而且总书记也没有时间听他绕弯,所以夏想就很聪明地实话实说。
总书记对夏想的回答不置可否,突然就跳跃地问了一句:“如果说将李丁山和你安排在一起,会不会对你有负面影响?”
夏想一下愣住,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