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忠就算再有性格,也不能让东临水的村长和支书来陪着奚国平,“晚上要跟领导谈工作,你们先总结一下,资料准备得翔实一点。”
奚主任听他如此说,就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嗐,咱俩还说什么领导不领导,兄弟单位,一样的副职,要是方便,让他们一块儿过来吧。”
“是我以前挂职村子的村长和支书,”陈太忠笑着回答,“见区长说话都不利索,别说见您这厅长了。”
村长……奚主任一听这样的级别,真是连客套话都没法说,陈主任都已经点出关窍了,他若是再坚持,那就叫不知自爱了,“嘿,你挺念旧的,算是新农村建设吗?”
“主要是经济方面的建设,”陈太忠正色回答,“村子石漠化得厉害,村民们挺苦,就是我会上说的那种,树葬的同时还可以搞绿化……这个村子正在申请成为试点。”
“申请搞树葬也要总结?还要准备翔实的资料?”奚国平眼睛一亮,就又去摸钢笔,“太忠,说一说你的构思……怎么就没人跟我说这个?”
“不是一回事儿,”陈太忠听得这叫个汗,于是将前因后果说一遍,当然,这个时候他就不能说是自己借钱了,就说有那热心行善的企业家,愿意提供一些无息贷款帮助村民。
“哎呀太忠,你这一边抓精神文明建设,还不放弃抓物质文明建设,”奚国平声情并茂地叹口气,又感慨地摇头,“你也该适当地给自己放一放假,工作就是形形色色的美女……你永远干不完。”
“时间就是美女的乳沟,挤一挤就有了,”陈太忠笑着回答,接着两人就放声大笑了起来。
陈主任在万豪酒店宴请奚主任及其随员,这里是公众场所,多少是要考虑一点群众影响,不像林业宾馆,那纯粹是林业厅的后院。
所以大家喝得不是很多,四个人喝掉三瓶酒,要知道,郭建阳可是个酒缸,奚主任的量也不比他小,而跟奚主任一起来的碧空文明办秘书处的副处长,喝酒也不含糊。
酒喝得不多,但是酒桌上大家交流的不少,这顿酒喝完差不多就八点了,这还是陈太忠一再相求,说是东临水的村长和支书都在等着我呢。
交待郭建阳两句,要他带着奚主任过一过凤凰的夜生活,陈主任自己很潇洒地转身离开,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体己人儿有点少了——一个郭建阳,真的不敷使用啊。
他到达临铝招待所的时候,李村长正跟老支书在屋里喝酒,茶几上摆着一袋榨菜和一包油炸大豆——很多地方叫兰花豆的那种。
“你俩不至于寒酸成这样吧?”陈太忠见状,禁不住眉头一皱,“我是不让你们铺张浪费,但是晚上就吃这个……你俩扛得住吗?”
“晚饭我俩吃了,两个人吃了三碗兰州拉面,”老支书笑眯眯地回答,“前两天跑累了,今天买点酒喝一喝,不过素波的下酒菜都太贵了。”
“就是老支书你的话,猪要养肥了再杀,将来村里有钱了,啥还不好说?”陈太忠笑着点头,坐下之后甩给他们一包红塔山,“这两天有啥收获?”
“贵,这儿的东西,真的太贵了,”老支书先发表意见,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扯烟的封条,一边叹着气回答,“可惜咱东临水的东西,卖不到素波来啊。”
“我把见识到的东西,价钱都抄下来了,”李凡是掏出个小本子来,随手翻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咱要在价格差里做文章。”
“这个做得很好,”陈太忠点点头,心说觉醒了的农民,真的不可小觑,连这种基础资料都知道收集,这才是脚踏实地做事,“凡是,你从这个价格差里,发现了点什么没有……别跟老支书一样,就知道贵!”
“这个……我说不好,”李村长虽然已经“觉醒”了,却还是赧然地回答,“我打算把这些东西拿回去之后,再跟老少爷们儿合计一下。”
还是……缺少魄力啊,陈太忠心里暗叹,不过有些事情倒过来看一看,其实也是能理解的,李凡是终究是一个不怎么出白凤乡的凤凰土著,贸然来了一趟素波,遇到事情拿不定主意也是正常的。
说得极端一点,优柔寡断的反义词是刚愎自用,在这样的和平年代里,李村长知道自己有所欠缺,懂得博采众家之长,这就是相对合格的领导了。
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问一问他们在林科院和农科院的收获,这才知道,合着这两院基本不接受下面村干部的来访——人家对的最少是县区一级的党委和政府。
林科院还好一点,说是你们要买苗种,我们可以提供种苗和技术指导,农科院那边直接把这二位带到了三产公司。
三产公司的经理原本还笑嘻嘻地接待,待听说这二位是村干部,于是鼻孔朝天地发话了:我们这儿经销的是外省和外国的种子,想买没问题……拿钱来。
“这个好说,”陈太忠点点头,他本来想说,明天让郭建阳带你俩过去,想一想郭科长还要陪奚国平,于是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这样,你们真要想了解什么,找科委办事处的宋敏宋主任,让他带你们去……他们要是连宋主任的账都不买,你看我收拾他们。”
这二位自然是千谢万谢了,但是陈主任走出来的时候,心里依旧是有点感慨,现在这世道,级别的差距还真不能小看,这两院不管东临水条件多恶劣,来一趟多艰难,直接说顶就顶了,唉,幸亏还有我这个老村长。
他心里正念叨呢,殷放的电话打了过来,“太忠,明天我过不去,实在太忙了,但这是你给凤凰办的好事,我争取夜里抵达……后天上午,你安排一下吧,我还得快去快回。”
快去快回这是必须的,说句实话,这件事不但陈太忠是一片公心,殷放也基本上是公心一片——了不得他给几节车皮签个字,送点小人情,但是从本质上讲,大家是在为凤凰的发展争取空间。
公对公的事,殷市长怎么可能耽搁太久?他能冒着些许隐患来一次素波,就很不错了。
陈太忠也能理解,于是挂了电话之后,反手给张枫打个电话,说市里同意这件事了,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的好奇实在难以遏制,于是就问一句,“……顺便打听个事儿,听说张州那儿的配额可能减少?”
“那张州就没说,他们这几年的运力,增加得比别的地方多?”得,张枫也不直接回答,他在电话那头微微一笑,“大家有情绪的话,陈主任你也知道……他们要通过各种方式表达,这个不关咱们的事情,就请你理解了。”
“我理解这些做什么,就是好奇问一问,”陈太忠干笑一声,他可没帮张州出头的兴趣,“我就是有点奇怪,张州的人不是白忙了?”
他其实想问的是,张州的货拉到凤凰来的话,你捎不捎——毕竟省内的铁路运输还是很好协调的,但是想到这件事可能涉及到的深远背景,他就知道这个话不合适问,那么只有含糊其辞地点一下。
可是张枫就是吃这一碗饭的,哪里听不出这种意思,于是笑一声,“哪儿的货都能捎,不算在凤凰那三十节车皮里都没问题,他们有需求的话,您可以让他们来找我……戴了帽子的能优惠,我不认别人,还能不认您?”
这话就是说,张州的人公关到陈主任的话,他一样会接受,无非是个价码的问题——陈主任你过一道手都无所谓。
看来你手上的十节车皮,也就是零卖的,没有什么大商家一口吃下!陈太忠从这个回答里,找出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事实上,这是最正常的一种结果,但是……他总要防备各种意外不是?
没有大商家的因素,那就很简单了,对货主来说,无非是换了一个交钱的对象罢了——当然,受益群体是不同了,不过这不是陈某人要关心的。
“那张州这个运输公司的经理,不是白忙一场?”陈太忠还要问一句。
“切,他能顶了项一然的岗,就该偷笑了,还惦记什么呢?”张枫不屑地笑一声,“这是林海潮做人保守,要换了我,直接让项一然杀个回马枪……看谁敢说个不字?”
嘿,你还真敢说,陈太忠无奈地撇一撇嘴,林海潮做人保守?这个回马枪那么好杀?你是不知道海潮集团的厉害就是了……成功从来都不是幸致的!
“反正我们殷老大后天上午来铁路局,你安排一下,”陈太忠敲定最后一件事,当然,他不担心张枫反悔,毕竟丫身后那么多利益团体呢,但是话说清楚了,对双方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