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刘福贵看到陈太忠这么骂人,心里就更纳闷了:这陈主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刚才他正陪领导吃饭呢,就接到了通风报信的电话,说是小区这边打起来了,报信儿的还就是小区里物业的人——其实他们才是夹在中间最难受的人。
业主们嫌堵门,肯定是要找物业聒噪,虽然物业也是村里的人,不怕这零零散散的业主,但是整天有人在耳边唠叨,你说烦不烦啊?
而他们本是也是村民,那就是说他们自己也有三十平米的需求,然而同时,他们还领着小区物业的工资,真的是太难受了。
这话扯远了,刘村长接到通告之后,大笑两声,好好,打得好,让你们再欺负业主里没刺头,这下遭报应了吧?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偏离了他的设想,那边报出了人名,省委陈太忠,要他半个小时之内赶过去,否则就要拿掉他这个村长!
陈太忠这个人,他还真没听说过,不过省委俩字挺吓人的,于是他就请教一下领导,“省委的陈太忠是什么人?他要我半个小时之内过去。”
“陈太忠?”领导是区政府办公室王主任,做为为区长服务的干部,他是熟读英雄谱的,一听就吓了一大跳,“快走快走,这个人可不得了,区长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
那么,刘村长这就算知道此人的不凡了,赶来的路上,还了解到了一些事情,然而他心里始终有个疑惑挥之不去——陈主任怎么就来绿柳小区了呢?
要说陈太忠是偶然路过,看不过眼才伸手的——起码小区门口的人是这么认为,可是刘福贵认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这怎么可能?
王主任也告诉他,这是可能的,陈主任是有名的六亲不认,然而刘村长嘴上不说,心里却依旧认为,这只是理论上的一种可能——这年头喜欢多事的干部,通常的结果都会很惨。
由于时间紧迫,他也没跟王主任充分沟通,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在紧张地思考着:此人是化缘来了,还是抓政绩来了?
马坡村在近郊城市化的进程中,靠着得天独厚的位置,获得了巨大的收益,现在的马坡街,已经成了西城相当繁华的一条街,街两边的土地,可都是马坡村的——有一部分是被市里征走了,可那换来的是征地款。
这绿柳小区地处偏僻一点,又没有大红本,所以房屋价格不是特别高,不过已经有那么多肥水了,找刘二狗化缘的主儿,也就海了去啦,他有这么个猜测,不算奇怪。
在他心里想,这陈太忠既打了村民,又呵斥了王老三,那么这个立场还是很明确的,虽然也冲我吹胡子瞪眼,但那是有所图,软硬兼施想逼我就范——扶持一方打压一方,丫不可能同时得罪两方吧?
那我就给他个面子,就范好了,反正这位我是惹不起——希望他的要求不要太苛刻,“不知道陈主任您有什么指示?”
“我的指示很简单,”陈太忠很随意地一挥手,“这个城中村改造项目,你不要搞了,交给我旁边的韩老板搞吧。”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寂静,那王老三原本要摸出一根烟来点上,结果手一抖,香烟直接掉到了地上。
刘福贵的眼睛眨巴了半天,才嘿地笑一声,打破了屋里的寂静,“陈主任您真幽默,我也想交给别人搞,省得辛苦半天吃力不讨好,不过……啧,唉,这韩老板不是我们村的,过不了村民大会。”
“我不跟你开玩笑,你跟我没那个交情,”陈太忠微微一笑,“连夜准备一下,明天移交工程和账本,要是对不上账……建议你全家往南美跑吧,北美、澳洲和欧洲,你是不要存侥幸心理了。”
“咝,”刘二狗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话实在太狠了,这两年虽然他的口袋暴涨,眼界也大开,现在的西城区,也只有罗区长能放在他眼里,可是一听对方说,什么跑到北美澳洲欧洲都没用,他整个人都吓得呆住了。
“但是……这韩老板真不是我们村的啊,”他勉力笑一笑,试图挣扎一下。
“认识一下,韩忠,开了个几个小店,像锦江和港湾,都是我的产业,也有个小房地产公司,”韩忠皮笑肉不笑地哼一声,“今天跟几个防暴队的朋友过来转一转,其实你这破地方我不稀罕,不过听起来……你以为我吃不下这块,是怀疑我的能力吗?”
“港湾……您是韩老大?”刘福贵的脸色又变一下,他倚仗着马坡村,现在的财力不比韩忠逊色,但是韩家兄弟在素波成名已久,素波商场上有点地位的主儿,谁还不知道半黑不白的韩老大,和正在努力洗白的韩老五?
“我是谁不要紧,”韩忠缓缓地摇摇头,这一刻,他终于显示出了自身的气派,“但是你认为我接不下这个活儿,我觉得这是对我的侮辱……嗯,很严重的侮辱。”
“老韩你也真是的,”冯局长插一句嘴,他并不知道陈太忠跟韩忠是怎么商量的,但是他也认为,韩忠想接受这活儿,真的太容易了,“一会儿出去,随便找个马坡村的女人,办个结婚证不就完了?”
“那我还得先离婚,”韩忠咂巴一下嘴巴,叹口气,“哎呀,给我找这种麻烦,我说刘二狗,安生日子你过得太久了吧?”
这三位自说自话到这种地步,对面马坡村的村长和三位村民代表简直听傻了眼,合着这帮人闹事,是别有用心的?
这个时候,刘福贵就不能退缩了,对方已经摆明车马,要强夺他的基业了,于是他冷哼一声,“韩老大,韩哥,我认您是前辈,您开个价……留一份情面,日后好相见。”
“我开价从来不离谱的,而且,我也喜欢你这种痛快人,”韩忠笑着摇摇头,他是八面玲珑之辈,所以在道上的名头,比他家老五差多了,但是这做事的圆滑,那可不是韩天能比得了的。
所以他一改刚才的强势,笑眯眯地指点一句,“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足给了我价钱,我能走人,但是陈主任认识的我这样的人,怎么也有十来二十个,他换个人来,还会继续跟你要说法。”
这话回答得就太欺负人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陈太忠吃定你了,你打发我一个好说,但是……陈主任要收拾你,有的是办法,你最好放弃抵抗,乖乖投降吧。
“陈主任,你这么搞就没意思了,”这刘二狗不愧是村干部,着了急这村俗话就蹦出来了,“我真的没招惹过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批评,我一定改……咱要讲道理啊。”
“你给过村民们讲过道理吗?你没有!”陈太忠冷哼一声,“因为你是村长,可以欺负村民,是你厉害嘛……现在我比厉害,那么,你指望我跟你讲道理?”
一边说,他一边走上前,抬手戳一戳对方的胸脯,“不服气的话,你也叫人来啊,我倒要看看,谁敢受理我的事——我这是跟你学的。”
“好!”有村民代表拍手鼓掌,看到往日骄横跋扈的村长被人如此打压,真的是大快人心——你刘二狗往日里不就是这样欺负村民的吗?
“找踹呢?”陈太忠脸一沉,扭头冷冷地看一眼,发现说话的不是王老三,这才冷哼一声,“发言要举手,别这么没规矩。”
这陈太忠真是六亲不认啊,韩忠一时都看得有点傻眼,牛逼的主儿他见过,但总不脱离扶持一方打压一方的格局,像这种两边都要得罪的主儿,还真的不多。
“陈主任,我强调一下,我不是不给村民们活路,”这个时候,刘福贵已经回过神来了,他有点相信,这年轻人是撞上这件事的说法了,于是就正面解释,“这三十平米,我肯定是要给的,只不过是现在房子卖得不错,我怕他们扰乱市场,这是实话。”
“你说的是不是实话,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陈太忠又抬手戳两下他的胸脯,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有种的,你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堵小区。”
“这个我知道,而且,他们都影响到小区的二期销售了,”刘二狗倒是拿得起放得下,他点点,“我一直在努力地做工作。”
“那你再告诉我一声,小区的业主们,犯了什么错,就要进出不、通、畅?”陈太忠的手上开始用力,重重地戳打着对方,脸上却是带着淡淡的微笑,“甚至还会被人殴打?”
那不是我的人干的!刘二狗差一点就蹦出这句话了,然而下一刻,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辩解真的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很明显,对方就是要捏着自己在土地开发中的不良影响做文章了。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刘村长愤愤地想着,不过这些感叹也仅仅是一掠而过,他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制止陈太忠侵吞自己的产业?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警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他一脸无奈地汇报,“天南电视台听说小区发生群体性事件,过来采访拍摄。”
“一边儿呆着去,”陈太忠皱着眉头,狠狠一拍桌子,“谁让你们来的,凑什么热闹?”
这不仅仅是得罪了两边,这是四面树敌啊,韩忠的嘴角轻轻地抽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