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繁在一旁笑道:“无妨,你且说来。”他看了一眼秦长歌,想到她刚才那一刹的目光,有微微的惊怔。
“那夜三更许,王爷他们在书房谈论诗文,有个士子酒多了,大约谈得又太激动,竟吐了书房一地,王爷命人进去打扫,又着人将他扶出来,备了小轿送回,然后换到书房里间继续谈……小的当时没什么,现在想想,那日王爷兴致也实在太好了些……”
三更许,正是出事前后。
微微一笑,秦长歌不置可否,却已换了话题,“你是因何事被斥出府的?”
“小的是因为失手误打了御赐玉瓶,本来是要杖杀的,王爷却说我是无心之失,罪不当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打了我十杖,赶出了府。”
“你什么时候被斥的?”
“那夜过后三个月。”
秦长歌点点头,道:“辛苦了,下去吧,祁先生,我看这人还算伶俐,绸缎店若缺主事,不妨栽培一下。”
祁繁应了,卫恭喜出望外,连连行礼,欢天喜地的下去。
“被杖杀的那个,又是因为什么事?”秦长歌若有所思的问,一掌拍开萧包子正探向桌上碟子里第六块金丝桃仁酥的狼爪。
“听说是因为办事不力……您知道的,静安王外貌娇柔内心残暴,他以军法治府,所有手下都签了生死契约,他杀自己府中人就像割草,是无人过问的。”祁繁手一伸,端走金丝桃仁酥旁边的枣泥糕,仿佛根本没看见从另一个角度悄悄攀援而上逐渐接近目标的小狼爪。
秦长歌嗯了一声,抓过三块枣泥糕,对着萧包子瞪大的眼睛晃了晃,在他渴盼的目光中神色平静的送到自己口中,很优雅的慢慢吃了,才道:“三件事,劳烦你。”
祁繁似笑非笑的站起,躬身听命,现出毫不违逆的态度,他一直隐隐觉得,这女子很有先皇后风范,也觉得她能解决掉这个惊天血案,为先皇后报仇,只要能为皇后洗雪沉冤,那又何妨忠心于她?
他站起来的时候,很有默契的“一不小心”,将搁在手边的枣泥糕拂落在地。
萧包子盯着沾满尘埃的甜食,将手中的九连环摆弄得哗啦哗啦响,连成一个圆圈,恶狠狠的套住想象中的某人的脖子,勒紧。
那两人瞄也不瞄他一眼。
被大力忽视的萧包子爬到凳子上,叉腰俯视,努力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三块糕,劳烦你们----还我。”
“哦,”秦长歌这回正视他了,“真的要?”
“要!”
“原来你要啊,你要你怎么不说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呢?”秦长歌无限惋惜的摇头,“不过,你确定你一定能吃得掉?浪费食物我是不允许的。”
“一定!”萧包子嗤笑,三块糕嘛,算什么,他肚子里的五块金丝桃仁酥,还等着枣泥糕去相见欢呢。
“那好,”秦长歌笑眯眯,“你说的哦,三块糕,你要是吃不掉的话,以后就再也别想碰任何甜食了。”
“当然。”萧包子不耐烦,坏娘今天忒啰嗦!
站起身,秦长歌翻了翻藏在高处的点心匣,端出一碟糕点,笑嘻嘻往儿子面前一推。
“请吧,萧公子。”
难得坏娘放宽对他吃甜食的限制,萧包子欣喜的目光往盘里一瞅。
啊!
万恶的,难吃的,他誓死仇恨的苦瓜糕!
“吃吧,”秦长歌笑得殷勤,“你看,三块,糕,没错的。”
……
在萧包子的尖叫中,在他先是苦大仇深然后欲哭无泪最后楚楚哀怜的目光中,在他磨磨蹭蹭吃半口吐一口的折腾中,秦长歌神色不动的继续讨论正事,先将从素玄那里听来的飞针来历和饮雪族传说讲了,才道:“第一,你去查孟庭元户帖,看看他的生辰,是不是真是那一天,第二,你去查清素玄的出身,记住,真正的出身,任何有关的线索我都要,并派个能干的人,去赤河一趟,在冰圈周围村落部族,搜集所有关于饮雪族的信息,第三,你给我安排个身份,我要去赵王府做几天下人。”
祁繁先是应了,听到最后一句,瞪大眼冲口道:“这怎么能成----”
正跨进门的容啸天听见最后一句,张嘴正要说话,却被飞扑而来的肉球连同一碟糕一起砸中,那肉球挥泪如雨,含着满嘴不肯下咽的糕腻到他身上,一边抱着他大腿告状:“呜呜呜容叔叔他们欺负我……”一边趁机将满嘴的糕点吐到他衣襟里,爪子里的糕塞到容啸天袖筒里,还拼命搓揉几下以毁尸灭迹,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三块糕都在容啸天身上壮烈了。
黑着脸,俯视正抱着他腰对他现出一脸讨好的笑的萧包子,容啸天的目光缓缓落到自己狼藉不堪的衣襟上,萧包子目光随之落下,看着惨不忍睹的衣服,心虚的抖了抖,那厢秦长歌已凉凉道:“萧公子啊,糕吃完了没有啊。”
飞快的换了个表情,萧包子霍然回首,义愤填膺抖抖索索的戟指指控,“我吃了!都怪容叔叔,他抱我那么紧!害我吐出来了!”
……
容啸天悲愤的黑了脸,先皇后,你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个奸诈的祸害?!还有,为什么每次被推出来的替死鬼都是他,难道他看起来比较好欺负?
容啸天的耐性一向不怎么好,也没有被欺负了不还回来的习惯。
所以他立即手挥目送,将腹黑无耻的西梁太子殿下,稳稳恭送出书房,到十米远的花圃里蹲着去了。
送走了萧包子,三个人这才坐定议事,容啸天接上刚才的话题:“为何你惦记着赵王不放?明明是皇帝可疑,这三年来我们都查的是他----”
“这三年你们也许都查错了方向,”秦长歌一笑,“我也是刚刚想起了一件事,才决定要先去查赵王----现于表象的,往往不是真相,萧玦是可疑,但当真就他一个有嫌疑?”